成嶋亮

  警戒线在2003年，是高启强捅破窗户纸跨过世俗的汹涌爱意，不管是在哪一时刻他都没想到有一天安欣会亲手拿起这个东西来逼自己后退。

 

  其实在伪装成医生偷偷摸摸给人做复健的这些年里，高启强用眼睛和手丈量过安欣上半身不少地方。所以面前人这一臂的距离，其实很近，近到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都不需要像三年前一样避着人才能跨过去。

 

  但高启强怎么敢呢。

 

  时间越长，他越是知道安欣是把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善良和爱意都给了自己，安欣对自己不设防和偏袒，叫他怎么可能不剖开心去对待。是以这根警戒线明明很近又很脆弱，高启强还是一退再退，甚至安欣停下时，本来在身后的保镖已经越了自己两个身位。

 

  “哎给你们普及一下啊，”高启强第一次从地上捡自己被安欣下了的面子，“这叫警戒线，只要你们不主动靠上去，就永远不会有事。”

 

  看着安欣避而不答甚至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高启强注意着不碰到人刚拉好的警戒线，探出头望了半天背影才带着人离开。

 

  回家的时候陈书婷正等在门外：“老高，安警官来了。”

 

  “小龙你先回去，把钥匙给我。”高启强知道故技重施难掩真相，走进门对着刚刚在医院没说上话的人很是亲热，“你最近很爱我啊。”

 

  陈书婷上楼之后，高启强往安欣身边走了走想坐在他身边的，但看了眼旁边站着的人，还是转头坐到了家里的楼梯上。

 

  “你弟弟去哪里了？”陆寒虽然站着，气势倒是也没输。

 

  “那你得去问他啊，你问我干什么。”

 

  “你弟弟订了两张机票，但是他根本没去机场，现在所有渠道都联系不上他。”

 

  “我又不是航空管理局，你不该问我。”高启强一脸疲惫地望向天花板，将手上的车钥匙颠了颠才开口。

 

  安欣见状还是插嘴了：“小盛一向很听你的，他去哪儿怎么会不跟你讲呢？”

 

  “他要是听我的，”高启强低下了头，“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让他回来，给他个机会。”安欣的语意是劝说，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说实话，陆寒不知道怎么开口去打破眼下这份诡异的气氛，他不晓得师父为什么对高启强的家人也有点“爱屋及乌”，更不晓得高启强这句像是明牌的话怎么敢在警察面前脱口而出的。

 

  好像过了很久，高启强抬头看安欣时注意到他身边的小徒弟脸色不是很好，于是将话头递了过去：“我每次跟你师傅见面，我总是感觉，好像在梦里见过这一幕。”

 

  见安欣听到这话叹了口气转过了头，高启强起身走到刚刚想坐的位置坐下：“我想起来了，六年前你就跟我说过这句话。”

 

  “听我的会怎样呢？”

 

  “听你的，”高启强环顾四周，“那我还在旧厂街，卖鱼，哪有这样的家？”

 

  安欣不再劝，丢下一句“你要真听了我的你弟弟也不会这样”就带着陆寒出门了。

 

  在屋里坐着的高启强没有起身，但他听见门口的黄瑶在跟安欣打招呼了，才警觉起来。

 

  “瑶瑶，你告诉高叔叔，你叫那个走掉的叔叔什么？”

 

  “安叔啊。”

 

  “你怎么知道他姓安的？”

 

  “他今天早上来找过我爸爸啊。”

 

  “你也在吗？”

 

  “在啊。”

 

  高启强连安慰的话都讲不出来，他知道老默已经暴露了，于是赶紧上楼去找陈书婷：“麻烦了，安欣发现老默了。”

 

  “老默做事不会留下把柄，”陈书婷思忖了一下，“而且人都走了。”

 

  “不行，黄瑶现在在我们家，他稍微联想一下就会顺着线索再查回来的。”高启强知道现在的家业一半的功劳得挂在陈书婷身上，好脾气地劝到，“你这样，你带着两个孩子先走。”

 

  “去哪儿先不说，”陈书婷看见门口两个孩子玩的正好，才小声开口，“你让老默带着你弟弟走，然后把他女儿留下，是不是想当人质？”

 

  高启强默认，又提出看法：“现在局势不稳，我在这里可以求人可以去做低伏小，我不可能叫你再去陈泰面前做这些。”

 

  “既然你知道我对陈泰的恨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好在我面前去做跟他一样的事？”陈书婷质问到，“我告诉你高启强，老默回不来，我会把瑶瑶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你休想叫她跟我一样为你们这些填不尽的欲望做砝码！”

 

  “我知道，我知道。”高启强不与陈书婷争辩，黄瑶现在还小，一切都来得及，“那你去香港好不好，儿子不是一直念叨，上次都没去成。”

 

  “知道了。”陈书婷不再坚持，叫回两个孩子就上楼收拾行李了。

 

  要不京海老传谣言说安欣是高启强保护伞呢，两人对彼此的了解程度已经到了这边高启强话音刚落，那边安欣已经把车停在旧厂街查线索了。

 

  “老板，”陆寒见师父停下脚步的鱼摊是空着的，机灵地走到前面问话去了，“我问一下啊，这里有几家卖鱼的？”

 

  “就我们两家。”

 

  “这家的摊主，人呢？”

 

  “就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我也不是很清楚。”

 

  “噢，谢谢。”

 

  老板以为有事找，还是开口补充道：“但是这里之前的那个市场管理员，唐小虎老来找他的。”

 

  “果然是高启强以前的鱼档。”安欣挥手致谢后走到了熟悉的地方，“早上说的时候我以为没事呢，还是把人给惊了。”

 

  “早上那会儿我们把人按了不就好了吗？”

 

  安欣对着小徒弟甚少有遮掩：“他孩子在旁边呢。”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提审了之前在莽村工地负责登记的张大庆之后，市局很快就下发了协查通报，对高启盛和陈金默进行了通缉。

 

  高启强早已料到，此时又回到熟悉的审讯室时，很是泰然自若。

 

  “黄瑶呢？”陆寒知道师父每次对上高启强容易心软，每次都是自己冲在前面。

 

  “旅游去了。”高启强翘着二郎腿，倒也配合，“上次我儿子去旅游被你们拦下了，这次他妈妈带着两个小孩一起，没问题吧。”

 

  “你跟陈金默，什么时候认识的？”

 

  “旧厂街一个厂区的，认识但不熟，”高启强连个磕巴都没有，“前几年他出狱，唐小虎带着他来找我，说是想做点生意，后来开了鱼档，我时不时帮衬一下，他逢年过节给我送点时鲜。”

 

  “陈金默把女儿放在你家，自己消失了，你会不清楚？”

 

  “我怎么会知道呢？”高启强指指安欣，“我跟安警官认识这么多年了，他最清楚，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安欣不接话，只扬了扬下巴：“腿放下去。”

 

  高启强咬咬牙，不想下了安欣的面子，放下了翘起的腿正了正身子，探身去看人手里的东西：“红头文件啊，市里面有什么新指示？”

 

  “省里。”安欣收起东西，“你是不是以为他们出去躲几天，风头过了再回来就没事了？不可能！真为你弟弟好，赶紧劝他们回来配合调查，你听得懂吧？”

 

  听到安欣话里的“劝他们回来”，高启强一时之间很难再去为自己的弟弟说话了，他想到千禧年的大年夜安欣也是不自觉地袒护自己，还是问出声了：“问你啊，这间房，是不是那年，我被人打，你问我话，是在这里吧？”

 

  安欣的回忆也被勾起，叹了口气，答了句“是”。

 

  “我说刚才，你叫我把腿放下的时候，似曾相识啊。”高启强很快收敛了情绪，笑着说，“那年你还请我吃了年夜饭，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才一杠二啊？”

  “因为一直没有抓住你。”

 

  高启强终于变了脸色：“那是我耽误你了。”

 

  两人这句话后都不再对视，都偏过头去忍下了眼泪。

 

  只是问询不是讯问，高启强很快就得了自由到了陈泰家里。虽说现在集团大权在握只剩抽薪，但跟赵立冬的龃龉早就有，孟德海那边也还欠着人情，高启强现在只能收起尊严再次跪下：“我就小盛一个弟弟，求您帮帮他。”

 

  “不是我不想帮，这件事闹得太大了。”陈泰摸摸头，斜靠在榻上，“而且我最近身体不好，集团的事都全权委托给你了，我哪里管得了呢？”

 

  见高启强仍旧跪着，陈泰还是坐起来劝了最后一句：“你是你，你弟是你弟。”

 

  还未墙倒众人就开始推了。

  看见高启强因为青华区开发资质受卡在公司开会被围攻之后，唐小虎倒是一直劝用老默去做掉李宏伟。高启强面上不显，心里翻来覆去地过，还是否决了放弃老默这步棋，明白自己只能向赵立冬投诚了。

 

  宴席设好了，高启强做足了姿态却只等到一个王秘书。

 

  “这样，你解决掉两个叫领导头痛的人，你弟弟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什么人？”

 

  “拿着，这是信息。”王秘书掏出一页纸交给高启强，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回头指着监控警告，“还有啊，下次约见领导，懂点规矩。”

 

  高启强深觉身边已经没有能拴住自己的人了，发了好大一通火，才吩咐唐小虎去做掉一个叫谭思言的。

 

  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的时候，高启盛却偷跑回京海了。